像狗尾巴草一样晃晃悠悠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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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的名字叫何止千，很怪。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千千最吸引我的是她张扬的个性。
　　跟我在一起，千千最大的快乐就是跟我抬扛：我喜欢阿迪，她就夸耐克漂亮；我支持中国男足，她就跟我提韩国；偶尔我想跟她亲热一下，她就说，呀你嘴好臭啊，离我远点，然后一准儿又会扑上来，啃得我满脸湿漉。
　　我相信我俩生活中若是缺了谁，另一个肯定活得特没劲，就像汤姆和杰瑞。
　　认识千千前，我也跟几个女孩眉来眼去过，她们的相同之处，就是当你表达一种意向之后，她们的回答不是“你说呢”就是“随便”；要是你懒得洗脚便上床或不吃早饭便上班，她们会概莫能免地命令你洗脚或去吃饭。我承认我有点贱，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女朋友，不是找一保姆。
　　认识千千是在小西生日那天，饭局前小西拖我陪逛，到了一看，还有两个陌生女孩儿，长发那个有点像“ＳＨＥ”组合里的Hebe，短发的则像Ella。一路上她们莺歌燕舞地逛街，我就东张西望地看美女。小西骂我死相，过马路不看车，不怕撞死啊！那个短发女孩抢先开口：怕什么，车让行人有法律保护着嘛，要是 GG都给撞死了，街上的美女还不都得寂寞死。
　　这女孩儿就是千千，一句话说得我耳根直竖。我这人就这毛病，遇见漂亮又有点儿幽默的女孩儿，就跟史诺比见了骨头似的。
　　吃饭时我一个劲儿地跟她起腻，她也不含糊，见招拆招，还主动跟我拼酒。那么娇小的身材，内存竟然不小，两瓶多红酒下去连洗手间都没跑一趟。若非小西心疼酒钱打了圆场，那天我一准儿会被她灌得软着陆。
　　那天回家时却满脑子都是千千。我心想完了，中邪了，照小说里的说法，这是爱上一个人了。我试着问自己：要是千千也对我一见钟情，我愿意就这样开始爱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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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发现千千尽管23了，在感情世故方面，其实还纯洁得跟张白纸似的，一聊感情，别人是装傻，她是真傻。亏得我穷追猛打两个多月，铁树方才开花。
　　有了千千，我的生活开始朝着一个简单而明快的方向飘去，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别遇到什么疾风暴雨，我们就这样晃晃悠悠一辈子也成。
　　只有子路认为我是在扯蛋。从小到大我们一起成长，一直是那种哭着喊着标榜自己这辈子绝不会爱一个人或被一个人爱的人。所以那天他问我：真的爱上千千了？看见我点头，他竟然不停地摇头，还用我爸那种语重心长的口气对我说，兄弟，别看你25了，其实你也就是一小屁孩，爱情不是儿戏，小孩子是不能玩的。
　　甭管子路怎么说，我想这回我可能是玩真了。我要牵着千千的小手，带着她穿越漫漫时光，睁开眼时，我们已经老朽，身在满是阳光与鲜花的天堂，从此忘记寒冷与忧伤……
　　一觉睡醒，我发现自己还在人间，一看表，立马撒丫子往千千单位狂奔。她一早要去九寨沟，给她买的黑布林、德芙白脱、乐事薯片还在我手上。我猜想千千此刻肯定正坐在车上气运丹田呢。赶到时，旅游大巴正好驶出大门，我就像罗拉那样一路夺命狂奔。
　　在那个红绿灯路口，我喘着粗气敲开车窗时，千千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满车同事又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小丫脸红得跟个樱桃小番茄一样。嚯嚯，那一脸的幸福哟，就像秋风中的麦子，此起彼伏，一望无际。
　　千千走的那些天里，我常常抽烟发呆，脸上还暴长青春痘，跟七星瓢虫似的。连老妈也很奇怪，千千小姑娘不就是去旅几天游嘛，又不是生离死别。
　　老妈的话，让我蓦地惊觉，是呀，千千的一颦一笑，一嗔一闹，已经像水一样一点一滴地滴进我的生命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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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血的是，一个月后，老妈的乌鸦嘴竟然灵验了。
　　千千说，省公司有意向把她调过去，她也正好想趁这机会去考研，问我怎么办？我想这还用问我，你那么有主见的人，我就是把龙永图和巴尔舍夫斯基都请来也白搭。所以我的姿态是：shut up！
　　我和千千请了年休假，长三角一带的高楼大厦青山碧海见证了我们的爱情。一路上我们几乎不歇嘴地作着临别赠言，我说，去吧去吧，反正女人如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千千也不含糊：那男人就像头发，剪掉旧的再长新的呗。我来劲了：到杭州之后，要是真有比我帅又比我有钱的追你，装两天淑女就直接套现吧，千千立马反击：那你也别委屈了自己，若真遇上个比我年轻又比我温柔的，也赶紧上手，记得旅游结婚来杭州玩哈。
　　就这样，不那么心甘情愿，也没有什么生离死别，嘻嘻哈哈地，汽车喇叭一响，载着千千驶向杭州。我一回头，扎进茫茫人海。
　　有些事我也明白，这年头，相爱的人一旦分开，就像存在硬盘里懒得去冲印的数码照片，似有似无地存在，想起来就翻出来看看，不定哪天硬盘一坏，一切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是个简单又懒的人，我不太愿意也想不动明天以后的事情。
　　我开始还担心千千那种糖水里泡大的孩子，未经风浪，不谙世故，不懂得照顾自己。可当我看到她的屋子里有花有鱼还有一条跟我同名的小狗时；当我看到冰箱有海鲜有蔬菜还有红烧肉时；当我看到她洗完澡出来能用半小时涂抹护肤品时，我想我是可以含笑九泉了。
　　只是，我不太喜欢千千说起她的导师时那一脸特高山仰止的崇敬，有时候即使是电话里，她说起来也一发不可收拾，说什么他思想前卫至今单身风度翩翩为人幽默爱好广泛什么都懂英语八级日语也八格牙路不在话下……可惜她看不到我脸上的表情。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问了一最关键的：他几岁了？
　　40多了。千千一说完，立马回过神来，在电话里“嗷”的一声，小样你酸了，哈哈。
　　我嘴上死不承认，心里还真有点什么。后来竟然捧着话机不说话，又不舍得挂，就听着千千在那边闷闷的鼻息声，一边听一边心痛，这得多少长途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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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一见出差我就推，以后则是一马当先舍我其谁。不出差的时候，天天给千千打电话，她觉察出我的不安，说，相比之下，她更喜欢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我。
　　或许见面机会多了，千千不如以前那么珍视每一次相聚。有时候她忙事，就把我一人撇在一边。我从来不介意什么形式，那半年里，我们聚聚散散，若即若离，不矫情，不刻意，很人间烟火地相聚，又了无牵挂地别离，应该也算是一种栀子花样的幸福吧。
　　只是那次到杭州后，我在路上打了电话给她，她说正要出门，让我自己先找地方安顿。我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想想觉得挺无耻的，但却仍然坚持那么做了。
　　我跟着她进了那家宾馆，看着她进了一间房间，十分钟，二十分钟，隐隐地有种不祥的感觉。半个钟头后，她出来了，送她出来的真的是那个年纪足可以当她爸爸的老男人，那厮竟然还意犹未尽地摸千千的脸……
　　刹那间，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泰森的勾拳击中，粉碎成灰，被风一吹刮到了天上，就再也没有落下来。
　　第二天见面时，我以为自己至少会有一点点的难过，可是没有，心竟然平静得很。她装傻，我也不问，彼此依然笑容灿烂。
　　我又恢复了那种晃晃悠悠的生活状态，偶尔跟着子路一起南征北战，打情骂俏。我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千千那么做了，自己才有了放纵自己的理由。
　　我和子路去上海玩，顺便会晤了两个QQ美眉，当我在金茂边上搂着美眉合影时，竟然撞见了跟同事在一起的千千，这世界真是太小了。我以为她会像刺猬一样竖起毛刺跟我拉开架势，但她却装着没看见避开了。之后回海岛，她不问，我也没多解释。只是说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她说你心虚什么，当心越描越黑。
　　后来千千无意中提起，前段她爸爸从成都来杭州看过她一次，只在宾馆见了一面，就又飞上海了。我装着没事随口问了那个宾馆的名字，靠，终于知道那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可事实是，已经不能改变事情朝着既定的轨迹发展，对于千千和我，都是喜欢直来直去的人，猜忌一旦产生，两小无猜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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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千回去那天，我去送她，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落寞感觉，难挺受，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我们木木地站着，像两个特别显眼的错别字。
　　千千说，你忘了给我买零食了吧。
　　我点点头。千千说，那你去车站的便利店给我买好吗？
　　我说，车要开了，来不及了。
　　像一个濒临溺水的人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千千突然眼睛一亮说，你去买吧，车开了，你还能追上的嘛。她笑了，特别灿烂，像骤然绽放的烟花。
　　我摇摇头，尴尬地笑。
　　阳光下，有一种伤痕没有痕迹。我说，千千，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说完，内心的忧伤像黄河泛滥奔腾而来，我赶紧抽身逃离。我相信，千千一定在背后盯着我，用那种夕阳西下天地苍茫般特别亘古的眼神。
　　我知道，我太知道了，曾经深爱的人，在我转身时，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那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却一直不醉。后来昏昏沉沉地睡去，胡乱地做了许多梦，所有梦都跟千千有关，一幕一幕像放电影一样。隐隐约约地，梦里总有个声音如背景音乐一般，我努力地听，努力地听，最后终于听清楚是子路那个死鬼在一本正经地说：你丫就是一小屁孩……你丫就是一小屁孩……
　　我依然爱着千千，但或许，不能到达的彼岸，才是我们这辈子最完美的终结与幻想。那以后，我和千千也有见面，还像从前那么贫嘴，但已经回不到从前。
　　半年后，我们终于断了联系，那像狗尾巴草一般晃晃悠悠的爱情，终究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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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见到千千，已是4年之后。
　　我坐在环城公交车上，忽然看见她慢慢腾腾地挪上来，她的肚子高高地隆起，人胖了好多，脸有点浮肿。她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站着，努力地用手抓着椅背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我躲在角落里，怕她看到我，就扭头看着窗外。初秋的海岛，阳光温和，海风湿湿润润的，又是一个恋爱的季节了。我想起那些我们张扬的岁月，千千坐在单车后面，晃着腿哼着歌，我晃晃悠悠地载着她，穿越了一幅又一幅亮丽而伤感的青春画面……
　　忽然，心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