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的爱情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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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如花似玉的五婶嫁给了五叔，说五婶是“如花似玉”，比喻是俗了点，但对村里人来说已是很洋气了，用在五婶身上很贴切。?

    这样的夫妻，男人女人都嫉妒，是因为五叔比五婶大十岁，还是光头；女人泛酸，则是五叔对五婶太好了，哪里是好呢，简直就是贱。?
漂亮的女人心都不安分，何况是这样不和谐的一对呢。村里人都这样觉得，并且等着事情的发生。?

    五婶爱扭秧歌，扮相好，身材也好，扭起来就更加迷人；外村有个俊小伙也爱扭秧歌，他穿上戏里小生的那种衣服，风度翩翩，于是他们成了“一对”。俩人在场子里翩翩起舞，眉来眼去，简直是风情万种，看得大伙都傻了眼。?

    五婶的眼神很专注，就那么痴痴地盯着小生耍扇子，旁若无人，场外的五叔也很专注，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五婶的脸，很陶醉的样子，却根本不看那小生。

    村里的事说风就是雨，传言就是从那时风一样刮遍了村里村外。?

    有人说，亲眼看到小生带着五婶进了小树林；也有人说，有一天小生进了五婶的家，半宿也没出来……听到这些话，妈妈很生气。妈妈是媒人，五婶家里很穷，五叔家境好，他们是经过妈妈撮合才在一起的，但后来的亲眼所见，妈妈真是气坏了，这次，生的是五婶的气，那天妈妈去五叔家串门，一推门就撞见那男的正和五婶推推搡搡。?

    妈妈回来后骂五婶是狐狸精，从此五婶是个坏女人的印象在我脑海里扎了根，当然，也早在村里人心里扎了根。?

    五叔是爸爸的一个堂弟，那年的什么节日，五叔等一帮族弟兄来我家吃饭，，五叔喝醉了，说了很多关于五婶的话，竟然没有一句微词。兄弟们只能暗示他要管好五婶，不料，五叔不但不忌讳，还说了一句让大家震惊的话：“潘金莲如果不遇到西门庆，是不会学坏的，她原本就是良家女子。”大家还能怎么说呢？?

    后来五叔还有句话，大家就更不吱声了，他说：“我就是要宠着她，她喜欢扭秧歌，就任由她去，她喜欢谁，我就给她方便，只要她高兴就好。”?
   
    大家支支吾吾说喝酒喝酒，妈妈气得在门外直跺脚，那时我也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了，能听懂五叔的话，他对五婶的看法让我十分感动，心想，这就是爱情吧？但立刻又否定了，这怎么能算爱情呢？?

    人们都说，五婶是冲着钱去的，如果五叔家穷，五婶会跟人私奔的。?

    但五叔肯定不这样想，因为他帮助五婶的三个弟弟陆续盖了房、成了家，还带着五婶最小的弟弟外出做生意。他是村里第一个拆了防震棚盖起了“北京平”的人家，还置办了一套马车，农闲时，他就赶着马车去山里拉梨贩卖，赶集回来，卖空的柳筐里放着蔬菜和鱼肉，还有给五婶扯的花布。他还给五婶买了录音机秧歌调的磁带，因为五婶需要。?

    五叔原来脾气很怪，自从有了五婶，人却变得温和起来，从没和五婶红过脸，倘若是动了气，那一定是孩子顶撞了妈妈，有一次五婶的儿子和五婶吵架，竟骂了五婶一句“你不学好”，就那次，五叔差点把儿子打死。?

    然而花无百日红，当别人家也都富裕起来的时候，五叔家却徘徊不前了，是五婶不让五叔出去做生意，因为他有腿病，而且年岁也渐长了，就让他好好呆在家里，五婶说，钱少少花，没钱就不花，为啥要糟蹋身体呢？接着五叔的儿子得了一种脑病，花了很多钱才治好，却不能再干重活，家道一下就衰落了，这时五婶也是红颜衰退。慢慢地，关于她的闲话也少了。?

    后来每次妈妈来城里都会给我讲些五叔家的事，说起五婶，充满了同情，早没了原来的憎恨，而妈妈说的那些事都使我惊讶不已。?

    农闲时，人过中年的五婶竟去了建筑队当小工，和年轻的小伙子一样搬砖和泥砖，一天干十个小时的重活；春天，她忙完自家的地，就赶往百里外，去那里给稻农插秧，一天能赚五十块钱；她还经常去县城捡破烂，到废品站卖钱。妈妈说，她的儿子得靠长期吃药养着，五叔的病腿挪动都已经很困难了，她在村里开了个小卖部，让五叔照看着，她每次在城里卖了废品就顺便进些货回去。?

    这年春节回家，我特意到五叔家拜年，只见五婶没见五叔，就问：“五叔呢？”五婶说：“在小卖部和人玩麻将呢。”正在这时，五叔的儿子走进来，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妈，爸输了很多钱，哭了。”五婶听罢竟笑了：“瞧，真是个老小孩。”五叔真的哭了，其他的人和围观的人都尴尬得不知所措，五婶走过无，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他，还笑着摸了摸他的光头。?

    安慰完五叔，我和五婶回到屋里，我说：“婶，你挣钱那么不容易，咋还纵容五叔赌钱呢？”五婶笑了：“啥叫赌钱，就是玩呗，他爱玩麻将，我就由他玩，钱没了，我再给他挣，他开心比什么都好。”?

    多么耳熟的话！二十年后再次听到，脑子里一下子回想起那次五叔在我家喝酒的情形，当年五叔的话感动过我，而我却不肯承认那是爱情，而风雨二十年后的今天，五婶相似的一番话让我彻底相信了，这不是爱情是什么呢？?

    在乡村里，像五叔这样的家庭是最容易爆发危机甚至解体的，因为它“先天残疾”的基础、女人的不安分、男人的病、孩子的拖累，直到最后家境衰退。然而，五叔的家却一直是全村唯一没有“硝烟”的家庭，因为爱情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