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老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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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坐落在伊洛河平原上，悠悠的伊河绕村而过，在我童年的时候，宽宽的伊河两岸长满了翠绿的老柳树，还有郁郁的芦苇丛。
　　在我生长的村外，有一口古老大水井，它的井口阔阔的，上面横放着长长的大青石，滑溜溜的映着青光的大石条中间架着一挂很古老很古老的水车，在她“吱呀”“吱呀”的低低吟唱里，充满了许许多多我们童年的乐趣和幻想。
　　那时的我们没有现代化的电脑和网络，更没有迪尼斯乐园里的电玩设备和梦幻魔境，有的只是最原始的“推铁环”、“打陀螺”和“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不过，倒也一样丰富多彩。更让我们开心的是，到了夏天，我们男孩子可以在村旁的伊河里游泳、打水仗，凉涔涔的河水浸过炙热的肌肤，还有打水仗时彼此脸上乍开的水花，都让我们留连依依，忘记了饥饿，忘记了日落。直到滚圆的小手被河水泡得硬硬的发皱，四肢疲软的几乎无法抬起，咽喉也干渴得发紧时，才会想起村外那挂古老的水车和幽幽的老井，那儿有我们渴望的甜甜的井水，还有那些“吱呀”“吱呀”娓娓动听的老水车的欢唱。
　　至于这挂老井中的水车究竟有多大年龄，我也说不清，只知从我记事起她就存在了。那时，童年的我只知道喜欢她，也从没有向父亲问起过这些，但从她锈迹斑斑的容貌上看，至少也是古稀之年了。老井的周围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约莫十余亩大小，那儿有碧绿的小葱、青翠的芹菜，还有红彤彤的小灯笼似的番茄和通体翠绿头顶还戴着金色花帽的弯弯的小黄瓜……这些漂亮的蔬果每每会勾得我们垂涎三尺。不过，古老水车的旁边，那个小竹凳上，总是坐着一位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老爷爷，他是生产队里派来看菜园的。对他，我们不是十分惧怕，却也有几丝敬畏。而正是有了这位老爷爷和这挂古老水车的细心呵护，才有着这片郁郁葱葱的菜地，也才有了我们许许多多的记忆。
　　在这片平整的菜园地的中间，有一处高出菜地两米约两丈见方的土台，这便是这口古老的水车老井的井台。井台的四围是用扁扁的大鹅卵石一层一层砌就的，由于岁月的浸染，这些鹅卵石上生长着缕缕青苔，就象披就着一席十分褴褛却没有褪色的绿军毯，看起来有些沧桑却也十分的齐整。在那鹅卵石的缝隙间，还零星攀爬着挂有一串串红宝石般晶莹的小果实的野枸杞藤，这些火红火红的小精灵，在野枸杞藤上那一片片翠绿的小圆叶和井台边茸茸青苔的掩映下，显得更加活泼可爱，灵气四溢，也给这沧桑的老井台增添了许许多多的生机和魅力。
　　井台的正中间便是这口粗大的老井，井壁是用宽大的老青砖一圈一圈箍成的，直径足有丈余。圆圆的井口上面横放着两条宽大厚实的长石条，它们一头朝向东，一头朝向西，四四方方地平躺在那儿，显得特别板壮。两者相开近六尺，它们宽大的身躯盖住了井口南北两外侧部分，在它们的东西两端个夹着一截同样宽大厚实的短石条，这两截短石条又稳稳地坐在井口东西两侧的井沿上，这样，原来大大圆圆的老井口，就变成了四面青石镶边的长方形井口了。在这些宽大壮实的青石条的身板上，正坐落着那挂古老笨重但却神奇巧妙的老水车。
　　走近这挂水车，首先吸引我们眼光的是她那两只硕大的转轮，它们的直径都在两米以上，是有生铁铸成的，薄薄的呈蜘蛛网状结构，转轮的最外层是一圈排列规整向外突出的铁齿，长约十五六公分，这样，水车的每一只转轮看起来就宛如一只硕大无比的大船舵，煞是奇妙。它们一只平放在井口的方形钢架上，高出井口一米左右，一只竖立在井口间。竖立于井口间的，正中穿有一横轴，井口南北两侧的长青石条表面靠内侧的中间处，相对各凿有一横行凹槽，粗粗的铁轴两端刚好担在这两处凹槽内，显得既结实，又稳固，这样，这只竖轮就可以绕着横轴自由上下转动。而平放于井口上的那只，中间也穿有一根粗粗的铁轴，不过，这铁轴是竖立的，上端高出转轮一尺余，下端直插入井口北边长青石条上面中间的竖槽内，这只竖槽内壁衬有钢套，钢套内又有黑黑的油泥，起耐磨和润滑作用。这根竖立的铁轴自下向上穿过固定于井口上的结实的钢架，正对青石条竖槽的钢架上也有上下两个铁套筒，铁轴正从这些套筒穿过，这样，铁轴就可以稳稳地立着。沿着竖轴再向上，便是水平放置在钢架上的老水车的横轮，被竖轴从正中穿过位于最上的横轮便可以绕着竖轴自由水平转动。与此同时，通过匠师的巧妙设计，这只横轮的轮齿刚好与那只竖轮的轮齿垂直相交叉，当横轮被推水平转动时，便会带动竖轮垂直转动。可以转动的竖轮的外侧还附带有能够挂住小水桶的齿轮，这个略小一点的齿轮上挂着一串木制的方形小水桶，足足有二三十个，它们首尾相连，宛如寺庙里低首膜拜的老方丈项上的大佛珠，长长的，重重的垂挂着。能露出井口的小木桶，仅仅只有五六只，还是紧紧地趴在大竖轮外侧同样竖着的小齿轮身上，余下的全都静静的伸向老井深处，有几只还彻底的浸入凉凉的清澈的井水中。这样，不管是蒙着眼罩的小毛驴，还是顽皮的小伙伴们，只要能推动这挂老水车，清清的井水便会乘着小木桶源源不断地被汲上来。
　　这挂古老的水车最令我们神往的，不仅是她那神奇迷人的身架，还有的便是她就象当时城里还不是很多见的、用手轻轻一拧便“咕”“咕”出水的自来水龙头一般，忠实地守侯在村边，可以随时随刻地为童年的我们、还有这处菜园里青青的小菜苗提供甜润可口的老井水。无论是炙热炎炎的中午，不爱午睡的我们瞒着大人偷偷溜进河滩的柳园捉知了归来；还是薄暮迷离的傍晚，我们在伊河里游泳嬉戏后拖着极度疲乏的四肢回家，只要我们感觉有些口渴，都会绕道来到老水车的身边，把那根弯弯的满身疙瘩但却十分滑溜的老榆木杆，插在井口上水平放着的横轮上，一人双手背后抓住这根推杆弯腰弓背使劲地拉，一人双手抱住推杆抬肩挺胸使劲地推。这样，刚刚宁静了片刻的老水车就又“吱呀”“吱呀”地转动了，接着，便是小木桶“哗啦”“哗啦”的漏水声还间杂有“叮咚”“叮咚”的滴水声，老水车就五音不全地吟唱起来了。在那些从没有见过钢琴和小提琴的年代，有了老水车的音乐，我们已经相当的兴奋和满足。
　　有了古老水车苍劲音乐的伴奏，我们的精神头更足了，憋足了劲推转着这挂老水车。当长满了一层薄薄的滑溜溜绿苔的小木水桶，从三四米深的老井里被颤悠悠地汲上来上来时，满满的一桶水已被稀稀拉拉漏得只剩下桶底的一点点了。这时，会急得骑在青石水槽上等水的小同伴们直吆喝：
　　“再推快点！”
　　“再推快点！”
　　年幼的我们尽管小脸憋得通红，也不能把老水车推得飞转。
　　此时，也许会有另外一个小伙伴加入推车，但是，这挂生铁铸就的老水车好象盛满了湿沙的大布袋一般沉重，依然悠悠我故的慢慢转动。不过，我们不会与故意作难的老水车起急的。因为，我们已经疲乏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也因为，她汲上来这点可怜的涓涓细流，已足够滋润我们干涩的咽喉，也亦足够洗却我们脸庞上残留的炙热和汗渍。余下的，我们只想躺在她的脚下休憩，听身旁高高大树上知了无知的残叫，看火红夕阳下炊烟直直的升起……
　　不知什么时候，当我和小同伴相约再来到村外的水车老井边，想用她汲上来的舒甜井水浸润我们的优游遐想时，突然不见了那挂曾经的古老水车，也突然不见了戴着黑眼罩不愠不怒一拉水车半天的小毛驴。童年的我和小伙伴们蓦然觉得象丢失一件心爱的玩具，显得有些怅然。
　　没有了老水车的井口变得特别宽大，黑黝黝地咧着一张大嘴，想要把小小的我们一口吞下似的，十分可怕。我们站的远远的也感觉脑后有一股凉气袭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吓得我们躲得老远老远。
　　安放古老水车的青石井栏上，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蹲上了一只僵死的“黑蜗牛”，拖着长长的黑尾巴，煞是难看。只有通电的时候，它才会“哇哇”乱叫，一点也没有节奏；它喷出的井水飕飕乱窜，一点也不恬静，还含有一股抹不去的铁腥味。没有电的时候，它更是一只十分僵死的大蜗牛，一滴水也汲不出，那些鲜嫩的蔬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高大依旧的井台，默默地怀念着曾经的那挂老水车。
　　时光在悄悄流失着，有些记忆却在心中幽幽湿润着。
　　前些时候，“奔4”的我回到了老家，蓦然想起了记忆深处的那挂老水车，我悄悄的来到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想去重温一下儿时的恬淡和遐意。然而，记忆中的全然不存在了，那儿也不能叫村外了，曾经的菜地大部分被村人侵占了，一处处冰冷的混凝土民居压硬了曾经松软的土地。曾经摆放着老水车的那口老井也荡然无存，高高的井台竟然成了一个偌大的土坑，里面散乱地堆满了红红绿绿的垃圾，还不时地散发着怪怪的难闻的味道……
　　我和我的那些同伴们，还有那些曾经的十余亩菜园地里的鲜嫩蔬果们，都再也听不到那挂古老水车“丁冬”“丁冬”悦耳动听的悠悠音乐了，也再也喝不到那挂古老水车汲出的清澈甜润的老井里的水了。因为，我们再也不是三十余前曾经童年的我们，也再也回不到三十余年前曾经那样悠悠的时空里。
　　愿我们过去的那些散发着童真的甜美记忆，在今天我们不再年轻的心田里慢慢铺展，漫漫永生！